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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是不瞭解!」這句時常聽到的抱怨,抱怨的對象往往是那些對於社會上的性別歧視或男性特權過於遲鈍,或根本沒注意的男性。對於性別歧視的「不瞭解」,就是伴隨性別支配而來的特權的一部分。男人在日常生活之中,不需要去思考性別歧視如何影響著女人,就像白人不需要關心種族歧視的後果,以及上層階級不需要注意貧窮與中產階級的焦慮一般。不論女人花了多少精力要男人去「瞭解」,通常都不會有多大的效果,除非男人們自己願意去理解。
- 這種「不瞭解」就像觀眾不瞭解魔術師的手法,魔術的秘訣在於轉移觀眾的注意力 : 當魔術師吸引觀眾注意某一件事物時,神奇正發生在另一件事物上。社會當然不像魔術師般地愚弄著我們,但我們和社會之間的關係,以及我們如何參與社會,都對我們看待事物的方式有相當的魔術效果。
  - 我們使用大量的文字與觀念 - 統攝於文化之名下 - 來界定與詮釋我們所有的經驗與行事。例如 : 如果一種語言在代名詞上沒有性別之分 - 像她(she)和他(he)之別 - 使用這種語言的人,就可能比較不會將男女之別看成是重要的區分。許多文化的語言用了大量的代名詞與附加字尾,提醒人們去注意生活中各層面中的兩性差異,而不是只在生育或性等方面有男女之分。
- 生活在文化當中有點像是在看魔術師表演,在當下我們只注意到「真的」正在發生的事情,而忽略了另外存在的現實。這另外存在的現實是察覺自身文化的存在,察覺文化是一套符號與觀念,而人們運用這一套符號與觀念來建構和詮釋現實。因為我們不把自身的文化看作該去了解的事物,所以我們就不會對它提出批判性的發問,以致預設了我們自身所經驗的現實就是現實。我們捍衛這個現實,同時也是在捍衛自己。
- 為什麼我們那麼強調性別?
  - 如果誤認性只是客觀存在的具體生理事實,而不具有社會意涵,這也會有問題。人類的身體誠然不是一種文化創作,但如Michel Foucault所言,我們對身體的想像絕對是一種文化創作
  - 否認生理身體的自然豐滿,執迷地追求精瘦,只不會是何謂「女性」的定義在文化上的轉換而已。就此而言,文化所提供讓人們去思索女人是什麼的觀念,遠比現實社會中女人真正是什麼更具有影響力。
  - 有性別之分跟賦予性別之分無限的重要性是不同的,後者彷彿就是將性別視為生命的核心、個人認同的支柱,以及社會與社交生活的堅實基礎。如Sam Keen所說的 : 「我們在身為人之前就已經是男人和女人,因為『上帝並未造人,上帝只創造了男人和女人』。」
  - 在「神話傳說男性運動」中很受歡迎的榮格學派學者 (Jungians)將人類的存在視為是由男性和女性兩種原型 - animus和anima - 組合而成。
  - 只要仔細審視就會發現,人類社會根本不像我們所想的那樣將生殖看得那麼重要
    - 繁衍是一項漫長且複雜的過程,絕不僅限於生產而已。人類社會要存續下去需要的不是嬰兒,而是能完全發揮作用的成人,而和培育一個成人比較,有性生殖就像在公園散步一樣,小事一樁。
    - 即使從生育最深邃的意義來說,它與許多人類生存的必要條件相比也沒有來得更重要。回顧歷史,孩童和嬰兒的死亡是稀鬆平常的事。長久以來,孩童一直被迫在令人毛骨悚然的條件下工作,或被殺、被賣、被交易、被忽視及被凌虐,在男女地位天差地別的社會中,女孩子的處境更是如此(有人以為女孩子因有生育潛能較受珍惜,但事實並非如此)。
    - 對於性和性別差異過度的執迷,並不是真的與生育有直接關連,反而是為父權社會的利益服務,是為了要鞏固固男性支配、男性認同與男性中心這整套理念而設定的主軸
    - 將性別作為定義人類之核心造成了許多矛盾 : 性別將男人與女人定義成是截然不同,但他/她們又都是人。
      1. 只要人的特性被性別化,任何一個性別的人就被鼓勵去跟自己身而為人的某些實質內涵異化疏離。
      2. 父權相當仰賴男女之分,如果將男女視為根本上是相同的,那麼男性支配就沒有基礎。
      3. 在父權體制底下,「身為男人」似乎被要求得更多 : 為了要更合理化男性認同與男性中心的社會生活組成模式,成年男人必須要跟成年女人有絕對的區別,這就更需要一套立基於社會、心理、精神及身體空間,為男人認同而闢建且為男人專屬的視野來支撐。
  - 英雄主義的觀點就幾乎全是由父權式的男人所獨獨占。從電影、電視、文學作品到晚間新聞,我們所認定的英雄人物或是相關的英雄事蹟,幾乎都是聚焦在男人及男人所做的事情上。假定女人不是英雄,我們所見的關於英雄主義的內涵就都不包括女人。Sam Keen所曾描述過的「英雄式男性認同」就是一種能力 : 面對殘酷會感到憤概、願意保護弱者、以及協助傷殘破敗者恢復正常。
    - 這種真正的男人知道 : 「在他被信託之處,他知道如何去照料打點…他實踐著監管的藝術,知道如何綜觀全貌,管轄事物,並為未來著想…,他知道如何恰到好處地做決策、下承諾,打造連結並做扎根的工作,能轉化同理與同情成為照顧的行動。」這些都是很美好的為人之特性,但是為什麼會與男性而非一般成人作連結?答案就是 : 將這類特質性別化成為男性所獨有,而將男人提升為高女人一等!這中間的錯誤更驚人之於在於 : Keen所描述的英雄特色,在女人身上其實更為常見
    - 拿照顧孩子這件事來看,就很清楚。當照顧孩子的工作變得困難棘手時,很多為人父者似乎總是輕易就放棄,想脫逃了事。相反地,女人們很少能夠選擇她們要或不要留下來照顧小孩,總是為了維繫家庭的存在而努力。為什麼真正的英雄行徑都是女人在做,英雄行徑卻仍然被當成是「作為男人」的基本要素?答案就是 : 在父權體制下,一直有個策略在運作,那就是男人和女人基本上是不相同的,男人佔得一大堆有價值的象徵地盤,因此能夠晉升高位
  - Robert Bly : 「溫柔」的男人碰到「鐵約」勇士的真精神時,就更需要努力去克服自己內心對「狂野、不理性、毛茸茸、直覺、感覺、身體與自然」的恐懼。諷刺的是,這些特徵在文化上,都是跟女性連結在一起,而非男性。換句話說,要成為真正的血性男兒,重點在於要更像女人
  - 更驚人的是女人內心的狂野就是受到壓制的。正是女人得去除身上的毛髮,而非男人;是女人被迫要否認自己身上的分泌物,免得被指控為「母狗」或蕩婦;正是女人學到要視自己的肉體為敵人;正是女人被教導不能生氣或憤怒
  - 對父權體制來說,女人潛在的狂野是具有威脅性的,所以一定要加以壓制,並將之扭曲到不可辨認的地步。為了取代女性的狂野,父權體制製造了一些像是邪惡巫婆,被閹割的賤貨、復仇的女性主義者或是大眾傳播媒體中的誇張造型,例如Madonna,以及俗諺中的「蕩婦」,她的狂野以及狂放淫欲的迷思,就更是為了男人的想像,而不是為了女人的生活而服務
  - 因此,性別化主要後果就是讓父權體制能再持續運作下去,因為正是男人必須被視為截然不同,女人才能被當作「異己」般地控制。
- 人們過度執著於性和性別之差異,其實跟陰柔特質與陽剛特質這兩個概念是密切相關的。父權版本的故事,將女人視為本質上是陰柔的,男人本質上是陽剛的。
  - 男性是有攻擊性、勇敢、理性、情感深藏不露、強壯、冷靜、自制力強、獨立、積極、客觀、具支配性且有決斷力、有自信但不善於養育。
  - 女性則相反,不具攻擊性、害羞、直覺、善於表達情感、柔弱、歇斯底里、反覆無常並且缺乏自制力、依賴、被動、主觀、順服、沒有決斷力、缺乏自信,以及擅於養育。
- 一旦每個人都採納且相信了這種區分,不管本人是否真如上所描述一般,人們就會有一種相當清晰而穩定的意識,知道自己是誰而又該是什麼樣子。然而,問題出在陰柔和陽剛特質描述不了大多數女人與男人的真正模樣。
- 若將人性分成兩類,將女性與男性看成對立的兩個極端 - 就像「支配 - 服從」的二元論 - 不允許有替代方案。
  - 支配性的替代性質就不只一項(可以是獨立的、自主的或合作的),理性的特質也不是只有一項替代特質(直覺的或非線性,卻不是非理性)。
  - 我們將攻擊性轉化成陽剛特質,而將缺乏攻擊性看成是陰柔特質的弱點或「被動性」。這樣提升了攻擊性的社會地位,讓缺乏攻擊性成為有疑義的,並且讓攻擊性看起來比缺乏攻擊性為佳,這其實是在為父權體制的利益服務。
  - 當我們拆開攻擊性與被動性的組合,便可以看到女性就算傾向於不具攻擊性,也絕不是被動的。透過將女性指派為被動的,父權文化營造了女性在本質上是不主動的假象。就是這種荒唐的區分,將一項事實給模糊化了 : 有史以來女性所做的工作一直是生產力的主體,尤其在非工業化的社會中。
  - 在做法上,陰柔特質只應用在異性戀關係中的女人身上,我們為了圖方便就忽略了其他事情。在最典型的父權模式中,女人的存在被完全化約成跟男人的連結,特別是與她的愛人及丈夫的連結上。例如,在異性戀的關係中,女性的陰柔「被動」,在性交關係中就是「接納」其男伴的「插入」、「性攻擊」以及其他的「主動」特質。性交涉及主動的兩端,「陰道包納陰莖」和「陰莖插入陰道」一樣都是主動的。事實上,在性交過程中,陰道壁的肌肉是相當活動的,所以才能包納或排擠陰莖。所以,女人真的不是「被動的」,只有在父權想像中的女人才是被動的。
  - 另一個錯誤: 混淆了接納與被動性。接納不只是一種存在的狀態;「接納」別人需要有能量與意願,而非被動。假如接納就是被動性,那麼,最具接納性的人就是死者或無意識的人,但這根本不是接納的意涵。當女人把男人帶進她的陰道,除非是被脅迫的,否則她一定是做了什麼,才會有此事發生,而不只是因為她被做了什麼。但是父權卻將「女人以一種主動積極的方式存在」這個事實給掩蔽住了,並進而創造出「只有男人是積極主動的」這樣的幻象。
  - 真相其實是,陽剛並非沒有情緒(冷靜也是一種情緒),只是那些強化男性控制和地位的情感被容許表達出來,而其他的情感則被重新命名或以其他方式解釋帶過。
  - 這裡有一種雙重標準在形塑關於男性及女性的看法;陽剛氣概與男性和具有文化價值的事物相連,陰柔特質和女性則是與被貶抑的事物連結。在父權文化中「有勇氣」是被稱許的,男性若是勇敢就會被稱為「有種」,而對於勇敢的女性形象,我們卻無「有卵巢」的說法。女人和男賽若是拒絕以「父權式的陽剛」的刻板方式來表現勇敢,則不被承認那是一種「勇」。
  - 一個人冒著危險表達情感常不被看成是有勇氣的,反似表露出自己的軟弱,和冒風險無關。所以男性避免顯露自己的脆弱,通常不會被視為缺乏勇氣,反而被看作是必備的「技能」或習性,通常視為「強」。透過這一點文化魔術,男人就可以自以為勇敢而且像個男人,他們根本不需要去理解自己缺乏的勇氣是什麼
  - R. W. Connell : 假設一個社會只有一套陽剛氣質和陰柔特質的版本,根本是個錯誤。例如,男同志次文化就呈現出多種陽剛特質的版本,和異性戀、支配女性的陽剛特質父權表現很不相同。
- 我們認同自己是男是女,是以一種普遍性的意識形態的形貌出現,而這意識形態其實是在幫助維繫別特權與父權秩序。性別觀念影響著人們如何扮演其職業和其他角色,同時也影響別人如何看待他/她們。性騷擾都是來自情境當中蘊含的性別不平等,並與父權體制中的權力、性和男性被所賦予的權力有所牽連。
- 陰柔與陽剛特質是在幫忙監控任何對父權體制潛在的威脅,讓男人彼此之間持續競爭,讓壓迫成為日常生活中自然又正常的一部分。
- 我們愈看重性別對於建立「我們是誰」的自我感覺的重要性,我們就愈有可能會陷入焦慮。這對男人來說,更是如此!因為男人是支配團體的一員,擁有愈多就愈怕失去,這可以解釋為什麼男人會那麼努力去證實自己有男子氣慨。這也可以說明為什麼那些社會地位不穩的男性 - 如年輕、低階者或勞工 - 更有理由證明自己的男子氣概,面對相關的質疑也就更容易激怒。
- 通常同志所受到的指控或壓迫和他/她們的性行為及性傾向本身無關,他/她們受抨擊是因為其性欲特質威脅了父權模式中的男性支配。女人受壓迫的一個關鍵面向根植於異性戀關係中 - 男人有權取得性通路與性控制而迫使女人屈從。所以男、女同性戀者之存在,就不免會激起男人的恐懼、背叛感及暴怒的情緒。
- 父權式異性戀的刻板印象就會應用在同性戀伴侶身上,認為他/她們一定有一個扮演支配的角色,而另一位則扮演屈從的角色。換句話說,為了要削弱同性戀者對於父權體制的潛在威脅,將同性戀者刻畫成性偏差,但又順服於社會的異性戀父權體制中最重要的一項元素 - 伴侶的一方支配另外一方。
- 許多不認同父權價值的男人,卻不公開表現出來。當他們與其他男人在一起時,當中若是有人說了說了性別歧視的笑話,他們就會保持沉默,從而變成了男性集團的共謀,雖然他們的內在生命及親密關係可相當程度地避免受到父權價值的影響,但是他們的公領域生活就完全不相同,特別是當他們和男人共處時。
- 我們不去質疑父權體制,卻忙於「治療」這種想像所製造出來的「分割」,並發明一些像「雌雄同體」的概念,或是舉辦一些工作坊,探討如何欣賞我們自己的陽剛「面」與陰柔「面」。這麼做只是讓我們將注意力更集中在陰柔與陽剛特質「的確存在」這文化虛構上,而父權體制依然紋風不動,我們卻一點也沒質疑父權的運作及不平等與壓迫是怎麼生產的。
- 最誤導也最偏離重點的恐怕就是,陰柔特質、陽剛特質與性別角色的糾纏,讓我們誤以為父權體制只是和我們及我們的人格特質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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