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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輕女性主義者總愛拿Andrea Rita Dworkin當箭靶,認為她在體型與學識上都徹底體現女性主義有時會太「超過」的特質,這其實不太令人意外。畢竟,跟那些不停安撫讀者們女性主義也可以很「性感」的部落格跟書籍相比,Andrea Rita Dworkin這位過於肥胖、滿頭亂髮、徹底素顏,連口紅都不擦的女子,簡直太令人恐懼了。
- 尤其,如果妳擔心自己像Andrea Rita Dworkin一樣太「超過」,或者擔心一旦妳承認 : 對!女性確實在行為舉止外表上都面臨不公十且荒謬的標準,自己就真的會開始拒斥那些標準。接著 - 妳就會開始丟掉家裡所有的養髮產品、價值三十塊美金的腮紅、修容刷具,還有妳那幾雙要價四百塊美金,但其實根本沒辦法走路,免得自己走沒兩步路腳就先斷掉的高跟鞋。妳擔心自己會在轉眼間變得蓬頭垢面、穿著邋遢,還在雜貨店或路邊跟陌生人高談闊論,說自己平常根本不洗頭,因為頭髮其實有自我清潔能力,如果停止使用洗髮精,妳的頭髮會變得更健康,只需要小蘇打粉就很夠了云云。
- 正是因為這種恐懼,當代女性主義者極力抗拒自己基進的歷史 : 如果我們搞懂了控制機制,如果我們看穿了那些讓我們焦慮萬分、要我們時刻心自己衣服尺寸跟穿搭風格的廢話,如果我們發現自己竟然浪費生命在做那些為世界帶來更多醜惡、壓迫窮人的工作,那我們就真的必須得做一點什麼了,該死,而且這聽起來一定是令人不太舒服的事。
- 當代女性主義者之所以對Andrea Rita Dworkin(還有Kate Millet, Catharine Alice MacKinnon, Valerie Solanas)這麼感冒,是因為她要求女性好好思考,自己究竟是在參與什麼。因為妳的參與,其實就是某種程度的默認,默認了那個體制、那個活動、那種生活方式。
- 或者說,不只是默認,根本就是支持。Andrea Rita Dworkin要求女性,應該仔細審視自己的人際關係、工作、在這世界中生存的每個日常,有多麼仰賴自己參與那些充滿壓迫及悲慘的體系。所有我們為自己找的藉口,像是自己為什麼不可能改變生活方式、為什麼不可能變得基進 - 在Andrea Rita Dworkin的論點前面,瞬間成了廢話連篇。
- 最惡名昭彰的例子,莫過於Andrea Rita Dworkin的著作「性交」(Intercourse)。此書檢視了男女性關係中的權力關係,包括由男性主導、將性器插入視為性交的基本行為以及私人慾望的基礎,其實是文化形塑出來的產物 - 包括檢視在一個權力不均的社會中,與合意相關的議題有多詭譎。結果人們僅僅把這個複雜的著作及其立場化約成一句話 : 「所有的性都是強暴」。就連女性自己也加入這場毀謗的戰局,因為這本書要女性做一些她們壓根不想做的難事,也就是當自己和男性伴侶發展浪漫關係或性關係時,要看清楚自己到底參與了什麼事情,要思考權力關係,要思考自己的主動性,要思考自己透過個人選擇,對這些權力不對等的關係貢獻了多少。誰會時要思考這些事情?乾脆還是簡單一點,直接將這本書丟掉吧!還是讀「女性迷思」(The Feminine Mystique)跟其他主流一點的書吧,這樣比較容易,至少它們認為女性是某些外部結構或體制的受害者,而不是延續自我從屬關係的主動參與者。繼續認為自己是被迫放在絕對弱勢的位置上,而不是因為我們便宜行事,主動選擇成為弱勢。
- 無論女性還是男性,從過去到現在,都沒有肚量好好回應基進女性主義者的論點。人們不但不願進入她們的脈絡、閱讀她們的著作、同理她們的立場,也不願稍微敞開心胸,用她們的角度檢視自己的生活,相反地,當成一場笑話。Andrea Rita Dworkin那類人,漂亮不起來,也無法變得秀色可餐。這些網路言論幾乎隨處可見 : 會有個男人留言說,女性主義就是一群仇男分子,像那個賤貨Andrea Rita Dworkin不就說所有男人都是強暴犯?然後就會有女性主義者在最後跳入戰場,贊同那個男人所說的話 : 對啊,我們也不喜歡她。
- 「選擇主義女性主義」 : 由於在父權主義更嚴峻的時代,永遠都是別人在為女性做決定,所以光是自己做決定,妳就已經是在抵制父權體制了,就很「女性主義」了。這正是普世女性主義會帶領我們走向的局面,因為它完全不要求任何一丁點真正的、個人的、內在的改變。女性只要貼上標籤,堅持自己很女性主義,就行。不需要辯論、不需要思量、也不需要有任何痛苦或不適。
- 我們其實明白童工/女工剝削、不人道的肉雞、企業毒化地球、壓迫窮人、富者愈富,但是,管他去死。反正,誰知道要怎麼做才對?怎麼可能有人能夠面對這個世界令人窒息的絕望,而不遭其吞噬?所以,就去攻擊那些真正的基進分子!毀滅她們,只因她們喚醒了我們心中的祕密。罵她們是沒幽默感的巫婆、是瘋子;拿她們的缺點去貶低她們畢生的作品;任何理由,讓妳/你當作不需要去傾聽或做改變的藉口。(註 : 偽裝自己是個完美、會發生光聖人)
- 真正基進的選擇往往是孤獨的,但現在大眾卻超流行自認為基進份子,而且還什麼事都不用做。只要買了這包特殊包裝的洋芋片,就為癌症治療盡了一份力;只要買了這張專輯,身上還穿皮衣,(比一個無意義的手勢、吐個舌頭),就搖滾/龐克了。
- 只要自稱為女性主義,什麼都對了!太神奇了!那件衣服?沒問題,展現我的個體性,超女性主義的;那隻烤雞?正向面對我的身體,超女性主義的;我的工作?是我一階一階地邁向成功,再女性主義不過的事。
- 選擇至上女性主義也是白人女性主義的主要問題 - 拿我們被阻撓、被歧視、被壓抑的經驗,以及我們承受暴力與痛苦的經歷,去合理化解釋當然可以追尋想要的常西,但不用去思考為什麼會想要獲得那些。
  - 奠基於「意識喚起」的概念 : 比如說,某個人責備我,只因對方認為女性何必去追求「男生的」目標,而不是因為對方判斷我沒有那個潛力。
- 一旦人們不再使用同樣方法檢視未來與過去時,意識喚起就會失效。我們要怎樣創造一個對大家都好的未來,而不是只對我自己好?我們要如何為了全人類的良善而戰,而不只是為了女性這個特定的次群體,或甚至只為了跟自己相似的女性而戰?
- 許多被高舉為第二波女性主義潛在目標的概念,後來顯示根本無助於整場運動推進,因為當妳/你獲得一定程度的財富、名聲或其他商品,那麼只為妳/你自己的利益而戰所能帶來的個人好處,就遠比去推動一個更能為大眾帶來公平的體系來得大。
  - 例如 : 即便育兒議題可能裨益多數女性,卻從來沒有在女性主義社群中獲得什麼重視。如果妳的收入有一定水準,那麼安排好自己的育兒需求,就遠比去繳稅或推動一個可能幫助所有女性的制度來得輕鬆寫意。如果妳的孩子就讀的學校很差,那麼直接將孩子送去私立學校或特許學校,就遠比去組織社會行動並嘗試改善整個社群所面臨的處境,還要容易許多。
  - 無論是擴大社會福利、支持社區型診所,或是其他議題上,也全是這個樣子。
  - 當女性開始越來越有能力 - 感謝女性主義者的努力 - 處理自己的需求時,她願意全力爭取,或願意付出時間、金錢與力氣的女性主義目標,卻會越來越少。那些沒有和自己一樣獲益的女性,已經不是她心中在意的對象了。
- 個人即政治 (the personal is political) : 
  - 長久以來,女性都以為這句話的意思是,她們個人的勝利就是政治上的勝利。如果我已經成功爬上頂端,那我就不需要再努力讓環境對女性更友善,我也不需要繼續堅持讓女性有發聲的空間,因為我身處高位,所以我們在政治上就贏了。(註 : 這正是父權體制下,競爭的概念。很父權,很英雄)
- 單純因為選擇本身就很女性主義,任何批評就會被認定為無效。這種想法建構了一個「我們/他們」的錯誤心態。一邊是我們,貧窮的、受阻的、被害的女人,另一邊則是那些企圖打壓我們的男人。實際上,癥結點根本不是我們/他們,而是每個只為自己利益的女人。我們要討論的事情應該是,那些比我們弱勢,或者和我們居住在不同國家、擁有不同文化的女性,如何被我們自認為是培力的事情壓迫著。
- 這顯示了女性主義領域中對於異議者的處理方式 : 不同的意見或主張,就是一種攻擊。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我們相信自己的真理就是唯一的真理,而自己對創傷跟壓迫的理解就不需要被檢驗或被質疑。在這種環境下,關於妳的選擇如何影響其他人這道題目,要出現真正的、有建設性的對話幾乎不可能。女性主義是,也應該是,一場社會運動,而不是一個維持現狀的藉口。就一套原則或一個哲學觀來說,如果生活時根本不以其為本,也不依其推動自己或身處的社會前進,那麼擁有那套原則到底有什麼意義?Andrea Rita Dworkin根本沒有讓事情變得太超過,我們根本就推得還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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