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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人類歷史上,自有家庭制度出現以後,娼妓制度就像家庭投射出來的陰影,一直隨著文明發展。如果有「墜入歧途的女人」這個階層,就能讓「良家婦女」更受尊重。妓女是代罪羔羊;男人將自己卑劣的慾望發洩在她身上,卻又唾棄她。
從經濟的觀點來看,妓女和已婚女人的處境是一樣的。「賣春的女人和賣給婚姻的女人,兩者唯一的差別是價碼和契約的期限。」對妓女和已婚女人來說,性行為都是一種服務。但對這兩種身分的女人來說,她們能以身體換得多少利益要看是不是有競爭者;丈夫可以再娶,男人可以找別的妓女。這兩種身分的女人最大的差別是,有法律地位的女人,做為妻子時她是受到壓迫的,但就做一個人而言她卻是受到尊重的;而妓女在做為一個人時,體現了女性奴隸地位的各種樣貌
- 賣春這個行業完全是因男人有此需求而起,對此感到不解的人未免虛偽。這不過是普遍的基本經濟法則。她會有這樣的態度,該譴責的應該是社會,因為這個行業對許多女人來說不是最讓人排斥的職業。(永遠記得最小阻力的路徑) 在戰爭期間或是在社會失序時,娼妓業會隨之興盛起來。女人剛開始賣春時往往把這看做是增加收入的權宜之計。而後,比較常發生的反而是她不由自主地繼續在這一行裡待下去。
- 很多妓女仇視男人,對他們很反感;她們尤其厭惡他們「猥褻、下流的行為」。他們到妓院或是為了滿足不敢在妻子、情人面前表現的猥褻,或是因為來到妓院才讓他們受到激發,發明出各種猥褻行為;許多男人要求妓女滿足他們「各種性幻想」。從妓女的訪談中得知,「每個男人或多或少都猥褻。」「所有男人都很粗魯、下流。包括每個丈夫在內。」「和一個男人睡覺,不收他分文,他對妳的看法並不會變,他一樣會說這女人是婊子,要是妳讓他付了錢,他還是說妳是婊子,但是個精明的婊子。」
- 在普通妓女和交際名媛之間還有許多不同的等級。最高和最低等級之間主要的差別在於,普通妓女是以女人的普遍性進行交易,競爭較多、收入較低;而交際名媛則致力於讓人認可她的個體獨特性,要是她成功了,便有望登入龍門。她固然要有美貌、風韻,或是性吸引力,但光有這些還不夠,她還必須讓眾人覺得她出類拔萃。
美與感官之歡的關係始終曖昧難分,斷以色情交易和藝術之間也存在著灰色地帶;事實上,激起慾望的並不是美。交際名媛總希望有個真正的職業做為託詞。今天,女人可以在舞台上或銀幕上(現在還有網路上)為自己博取「名聲」,這個名聲也會變成她進行交易的資本。灰姑娘總是夢想著白馬王子,但無論白馬王子後來成了丈夫或情人,她都害怕到頭來他會變成暴君。「電影明星」和交際名媛相近之處在於,她們都需要取悅某些人或某些群眾。她們在社會上扮演的角色頗為類似。「交際名媛」這個詞用來指稱所有不只是把身體,還把她們整個人都當做資本以牟取利益的女人。她們的態度和具有創造力的人的態度很不相同,具有創造力的人會在作品中超越自身,超越「給定」,在別人身上開啟了對自由的呼求,朝未來開展;而交際名媛並不沒揭示世界,她力圖攫取人類存在的超或,為自己取得利益;她為了贏得男人的讚美而展現自己,所以她不會否定自己這種將自己奉獻給男人的被動女性的特質
男人心中所持的那套女性迷思,才藝妓女以最有魅力的方式體現了出來,因為較之於其他女人,她更是肉體與意識的化身,是受人崇拜的偶像,是激發靈感的人,是繆斯;畫家和雕塑家想以她為模特兒;她豐富了詩人的幻想;男性知識份子在她身上探索女性「直覺」這個寶藏;她比一般婦女更容易表現出聰明才知,因為一般婦女會僵固在虛構的俗見裡。這樣的女性解放也能展現在性愛方面。有時候女人從男人身上取得金錢或其他利益,可以拿來補償她的女性自卑情結;金錢具有淨化的力量,它可以消除兩性之間的對抗。讓男人付錢,等於是把他變成工具。男人也許以為她屬於他所有,但這種性的占有只是一種假象,在經濟的領域裡,是她占有了他。不過才藝妓女以性冷感著稱。因為太有感情或太沉溺於感官,都可能讓她受到男人的擺布,或是剝削她,或是獨占她,或是讓她受痛苦。在她與男人交歡時,有很多時候她都受到了屈辱;她以性冷感來表達她對男性傲慢的不滿。她們對男人的鄙視、反感,清楚地表明了才藝妓女在這場被剝削者對抗剝削者的競賽中,一點也沒有把握能取得上風。絕大多數的她們一生都處在依附於人的處境裡
- 要是男人不再渴求她,才藝妓女便失去了生存的依靠。即使是電影明星,若失去了男性的支持,她的名聲也會日漸失色。即使是最美麗的女人對明天也沒有把握,雖然她的武器有魔力,但魔力是無常的;她離不開護花使者,幾乎就像「賢慧的」妻子離不開丈夫一樣。她要忍受他的交歡、他的存在、他的談話、他的朋友,尤其要忍受他為了向人炫耀而提出的種種要求。美貌是要細心維護的,也是極其脆弱的財富;我們都知道好萊塢的女明星為了姿色,必須忍受什麼樣非人的待遇;她們的身體不再是她自己的,譬如決定她頭髮顏色、體重、三圍,決定她要扮演哪種類型人物的是製片商;為了修飾她臉頰的弧度甚至會拔掉她的牙齒。她每天都必得節制飲食、做健美操、試新裝、化妝美容,日日都是苦刑;她的私人生活是對外公開的
受到男人瞻養的女人經常會內化她的依附性;她聽從公眾的意見;她羨慕「上流社會」,遵循它的行為規範。她很自豪能在世界上占有一席之地,一點也不希望現狀有所改變。她為了「達到目的」,要面對殘酷的競爭,所以她沒有博愛精神,也沒有與人團結一致的觀念;她自己受到了太多奴隸般的待遇,所以為了成就自己,一點也不希望人人能都享有自由。交際名媛一輩子都活在自我炫耀裡,她的談話、她的模仿行為目的不在表達她的想法,而是為了製造效果。各種形象、自欺欺人的想法充塞了她內心,導致各式各樣的謊言看來都像是真的一樣
交際名媛最大的不幸不只是在於,她看似獨立自主,但把這種獨立折開來看其實就是各種依附性,所謂獨立不過是謊言;她最大的不幸還在於,她的自由其實是消極、負面的。對絕大多數的女人來說,一門藝術、一項職業不過是為求達到目的的手段;她們並不做任何真正的構思。尤其是在電影界,女明星往往任由導演擺布,他不許她有所創新,不讓她有任何創造性的活動。別人只是利用她現成的自己。她追求的目標是一般世俗的價值,像是金錢與名聲;但她不只要擁有名與利,也一樣看重追求的過程;而最終,她心目中的最高價值,是她做為個體存在的成功。她會把自己看做是寶藏,她的存在本身即是上天的恩賜,以致她會認為在她為自己奉獻時,即是為群體提供服務。為男人犧牲奉獻的女人總是渴望愛情,而自我崇拜的女人則會利用男人。她之所以如此看重自己的榮耀,是她想在其中尋找她自戀心理的極致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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